第十二章_大染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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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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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冲滕井鞠躬:“滕井先生,我和孩子出去走走,你们谈着。”

        滕井起身相送,寿亭示意他坐下。屋里只剩下他们俩。

        滕井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出八仙桌中央的凳子,靠近寿亭坐上说:“陈先生,咱们认识十几年了。我既是你工厂的供货商,也是陈先生的朋友。这回西红丸上的布,陈先生一定要收下。”说着站起来鞠躬。寿亭拉他坐下。这时,滕井装的也好,真的也好,确实已经哭了,掏出手绢来擦泪。

        寿亭给他倒茶,叹口气说:“滕井先生,我不是不帮忙,但这件事儿太大,我不敢呀要是那些学生知道我买了那船布,还不把大华染厂给砸了同业同仁又该怎么看我滕井先生,我一生最讲义气,这一回,实在不同,我相当为难。”

        滕井擦擦泪说:“请陈先生相信,政府出兵东北,我个人是不赞成的。我是一个商人,只想做生意。当然,政府也支持了我。我在中国二十多年来,一直感觉都很好,不管中国强也好,弱也好,我是对着每个客户,我自信是平等地对待陈先生和青岛的其他商业伙伴。可现在,大家都躲着我。商社里也来了些新人,有些还是军部派来的,那么狂热,我自己的处境也相当艰难。”他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寿亭好像是被感动了,他拍了拍滕井的肩:“滕井先生,咱们慢慢想办法,沉住气,过几天,这股风就能过去。”

        滕井擦擦泪:“陈先生,你只要给点钱就行,我只想抓紧了结这件事情。”

        寿亭想了一想说:“滕井先生,咱把话说明了吧我带头在商会里起了誓,我是不能买你的布了。我给你推荐个人吧”

        “谁”滕井眼睛一亮。

        “元亨染厂的孙明祖。他准行。”

        滕井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我找过他了,他也躲着我,厂里说他根本不在青岛。现在只有陈先生能帮我。我拜托陈先生”

        他又站起来鞠躬。寿亭伸手拉他坐下:“我说,老滕井,你别一会儿鞠躬,一会儿鞠躬,我受不了这个。你知道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别人受难为。你说吧,那布多少钱”

        滕井来了精神:“一共一万五千件,陈先生要是全能吃下,就算四十块钱。可以吗,陈先生”

        寿亭把手放在滕井的手背上:“滕井先生,这个价钱已经是够低了,但是我实在不敢要。我看你还是原船运回吧。”

        “三十五块。”滕井的表情已经绝望。

        “滕井先生,我说过,价钱已经是够低了,三十五块,刚刚够织工费。现在不是价钱的问题,关键是我不敢担这风险。你卖完布,回国也好,在青岛也好,都没人敢动你。可是我,还得在青岛干买卖。”

        滕井拉着寿亭的手:“陈先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说出这件事,在到你家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是不是把这件事说出来。”

        寿亭一愣:“噢什么事说出来,也好让我明白明白。”

        滕井看着寿亭,攥住了他的手:“陈先生,大华染厂现在是大工厂了,这其中我也帮了你很多的忙。当初你们厂订购滚筒染机,德国人明明报价三万八,你却对我说报价三万整。其实我当时就知道了,是内德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让我与他合伙挤对陈先生,把价钱抬起来,等生意做成之后分利润。可是我没那样干。我不仅没那样干,反而佩服你精明。你说的这三万整,是把运费除掉了。你觉得日本到中国路途近,三万我准能接受。我很赞赏你做生意的态度,所以我接受了。但是,我不仅没有从那笔生意中得到一分钱的利润,反而赔进去六百中国币。这些年我都没说破,生意来往,理解尊重很重要。我希望陈先生”

        寿亭有些尴尬:“都哪年的事了”

        滕井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陈先生。元亨染厂的贾小姐常用关东军来压我,我给他们厂的布价格是低一点,但陈先生不知道,我给他们的每件布都少二十米。这样算来,比给你们厂的布还要贵。中国没有海关商检,他们也没发现,就是发现了也拿我没办法。可我给你的布都是足重足长的。所以三木常对我说,与陈先生交易,获得的利润最少。我不是今天有难处,才故意这样说,我是在有意识地保护陈先生的利益。陈先生,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

        寿亭一听恍然大悟,但很快沉下脸来:“让你这一说,这些年我欠你情欠大了。”

        滕井低下头:“我不是让陈先生领情,我是请陈先生帮忙,帮我个人的忙。”

        寿亭点上支烟:“滕井先生,我不要你的货吧,你会认为我不帮忙;可我要了这船布,将来你会认为我这人太狠,用这么低的价钱买走了你的货,事后你会越想越心疼,越想越生气。你会觉得我是乘人之危,这样反而伤了咱们的感情。滕井哥,我看你还是运回日本吧,或者找个地方囤上二十天。二十天之后,这股子风也就过去了,咱们还是朋友。”

        滕井站起来,两眼通红:“陈先生,我宁可送给你。因为这船要去运军粮。”

        寿亭佯装大惊,也跟着站起来,大瞪着眼怒吼:“你怎么不早说嗨,你这个老滕井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咱俩什么话不能说,你还藏着掖着,绕来绕去的。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能见死不救吗你还绕的哪门子圈子你倒好,从民国八年一阵子给我弄到民国十八年,又是买机器又是大洋马的布少二十米,全他娘的没用”寿亭拉着滕井坐下,“你这个老滕井我也就是看着你比我大两岁,要是你比我小,我一脚踹出你去你负了咱俩的交情。不就是那船布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今天,滕井哥,我给你玩儿一把破了头用扇子扇我一口吞下去,那船布归我了。”

        滕井拉着寿亭的手,用力地摇着,热泪盈眶。二人齐感叹,随之滕井从提包里掏出合同。

        寿亭很警惕,借着开玩笑说:“和我签合同不行,我不认字。”

        滕井笑笑:“陈先生,数字你是认识的,别的我都填好了,填上个数就可以,只是要你按个手印。”

        寿亭夸张地点头,滕井抽出钢笔,填上了“35”。寿亭用眼瞄着,等他填好了,寿亭才说:“35少点吧,要不你再加一点就算我的意思。”

        滕井鞠躬:“我已很感激陈先生,不加了。陈先生按个手印吧。运到什么地方,运费都由我负担。”

        寿亭从抽屉里拿出印台,印上手印,叠起合同放进抽屉:“你那心病是好了,滕井哥,该我着急了。明天早上我派人去你商社,至于怎样处理这些布,我想想再说。滕井哥,今天夜里你是睡着了,该我睁着眼了。你看看你那些xx巴兵,他们占了东北,咱这合法的买卖,倒和贩大烟似的。钱,明天一早就给你送一些去,要是凑不足,差个一星半点的,你也先将就着,我四处找人暗着卖,四处里给你淘换钱,五天之内准能付清。”

        滕井笑起来:“可以,陈先生的信用我是知道的。这件事情我会常记着。”

        东俊大宅正堂,带罩的电灯吊在八仙桌上方,东初东俊分坐两侧。东俊面色温和,平静自然。东初却有些焦急:“大哥,你说陈六子下午就能回电报,可都这时候了,也没回。我回家之后,又打电话问了厂里,电报还是没来。大哥,我看这事不能总抻着,别抻出别的事儿来。”

        东俊给弟弟倒茶:“三弟,陈六子好弄险,咱再抻他一晚上,要是明天晌午他还不来电报,咱就认了。咱要一万件,剩下的那一万就按他说的,先存在咱的仓库里。”

        东初站起来:“不行,大哥,这事你玩得有点儿过了,不能这么个抻法儿。陈六子不是等闲之辈,咱总这样抻着,非出麻烦不可。大哥,这事儿我不能听你的,我这就去电报局给他发电报。放了这个机会太可惜。”

        东俊过来摁下他:“东初,我知道这抵制日货长不了,但眼下正在风头上,陈六子再能,也找不到买主。你就听哥的吧。他就是降下一块钱来,一万件就是一万块。这买卖的额大,咱不能不算呀三弟,现在咱三元染厂确实是大厂,山东省除了苗哥,大概没人比得上。可是,你别忘了,咱当初开始干的时候多么难你在北京上大学不知道,我带着伙计们没白天没黑夜地干,一块钱一块钱地攒。三弟,咱和陈六子不一样。他是从染坊到染厂,咱家是从种地到开染厂。陈六子虽然是要饭的出身,但是他看一万块钱很小,咱就把一万块钱看得很大。为什么咱得想想,种地的多少辈子挣一万块呀”说着用指关节敲敲桌子,“别的不说,就说咱老家博山,一万块钱差不多能买一千亩地。三弟,整个博山一共才有多少亩地呀三弟,你应当常想着这些,想着咱的出身。当然一万块对咱来说,现在也不算什么事儿了,但是赚一万,就比赔一万强,这一反一正就是两万。关键是,不能他陈六子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他又不是税务局,不能还价儿。听我的,三弟,抻着他,保证没错儿。我就不信他不降价。”

        东初无奈地一甩手:“大哥,咱要是总想着种地,这买卖就别干了。你总想和陈六子见个高低,这实在没必要。大哥,陈六子是很刁,可是对咱,还算说得过去。上回青岛刮大风,轮船靠不上岸,咱给人家的硫化青那么贵,人家直说咱帮了忙,根本没提价钱的事。大哥,陈六子傻呀他当初要说借咱四十桶硫化青咱能不借可是人家没那样干。后来我问了家驹,其实咱那硫化青运到青岛的时候,大风早停了,船也卸下来了,咱那硫化青根本没有救了急。可是人家根本没提这事,如数给了钱。大哥,人家不欠咱的,是咱欠人家的。你觉得陈六子找不到买主,我看未必。他从十五岁就当掌柜的,走一步看三步。咱就说个最笨的办法,他把那两万件布装上火车,沿着胶济线一路向西卖,这一路多少染坊多少布铺就那个价钱,甚至到不了潍县就能卖干净了。大哥,抓紧定下这事吧,我也好去发电报,这时候电报局还关不了门。”

        东俊认为有道理:“沿着胶济路卖,这样的办法他能想出来。可我觉得他不能那样干,他没有那么笨。这样吧,明天,就到明天中午。三弟”他按下东初,“做买卖和做人一样,要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处变不惊才是本事。陈六子就是不和咱做了,他也会打个电报来,这一点你放心。”东初又想发言,东俊按下他,“这船布他之所以想和咱做,另一个用意就是把他那一万件布放在咱仓库里。这就是他将来在济南开染厂的压仓布。我之所以敢抻着他,倚仗的就是这一点。我想了一晚上了,他没不降价的道理。”

        东初无奈地站起来,要走:“大哥,该说的我都说了,但我把话放在这里,咱就等着后悔吧”说罢,头也没回就出去了。

        东俊的太太一直在屋里听着,听见东初走了,这才从里屋出来:“他爹,他三叔毕竟上过大学,看得远,他说的那些话也挺有理的。”说着过来给丈夫添茶。

        东俊冷冷地哼了一声:“书生之见,不足为用。”

        太太把茶壶放下,坐在刚才东初那把椅子上:“买卖上的事,我不懂。可你得说说他三叔,他三婶子穿着制服裤,包着腚,那不是个样儿街上没有看别人的了”

        东俊自嘲地笑笑:“读了几本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还去什么妇女建国会。今天下午她到厂里,让我捐点钱,说是救济难民,我根本就没抬眼看她。”

        “你给她了吗”

        “差点让我骂出去。给她个屁”

        太太拔下簪子来,拢拢头发重新插上,小心地对丈夫说:“他爹,我说个事你可别着急。”

        东俊一斜眼:“什么事”

        “她三婶子买了辆自行车,让我给你说说,她想骑着车子去上班。”

        东俊忽地站起来,怒目而视:“你怎么管的家嗯”

        “我”太太后撤,进入防御状态。

        “你什么”他指着太太,“你这就去北院,把她给我叫来,让她把那车子也推来伤风败俗都是老三惯的她。快去”

        太太满面惧色,赶紧站起来说:“我去,我去。”

        “把老三一块儿叫回来。这是什么家风”

        东俊本来就心烦,一听自行车的事,气得脸都黄了,一摔门去了书房。

        早上,老孔拉着寿亭在厂门停下。寿亭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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