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_大染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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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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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芹说:“遭报应小六子听老三说了这事,气得回来都没吃饭,喝一口酒,骂一顿。大嫂,我看不用别人,小六子就和他散不了伙。我劝他,他瞪着眼差点骂了我。”

        赵太太进一步说:“妹子,你还不知道,訾家准备开染厂的那块地,也是打官司打来的。人家给不了他钱,最后拿那块地抵给了他。我看这家人得不着好儿。”

        采芹纳闷:“那天訾文海来咱家,我看着长得平头正脸的,不像是坏人呀”

        赵太太一拍采芹的手:“妹子,人可不能貌相呀不光訾文海,他那儿子你没见,长得可体面了,比家驹都精神,可就是不办人事儿呢”

        老孔和赵太太的车夫大老李坐在院子里说话,晒着太阳,二人很谈得来。

        赵太太说:“一个寡妇,拉着两个孩子,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人家那儿子要是长大了,能饶了他訾文海我还就不信。”

        采芹站起来,冲着院子里喊:“老孔,叫着大老李进来”

        二人进来:“太太,有事”

        采芹掏出十块钱,递给老孔:“你跟着大老李去认认门儿,把这十块钱给张家那寡妇送去。老爷嘱咐了好几遍了。你再去南屋里弄上一袋子面,放在车上拉了去。告诉张家,不用来道谢,老爷要是看见那俩孩子,又得生气,又得难过。去,张家就住在前街上。孔妈,你找找福庆穿着小了的那些衣裳,赶明儿给她送去。这事办好了,老爷回来准夸你。快去。你俩,一人给一棵烟卷儿,就算路费。”

        二人接过烟,笑着出去了。

        赵太太说:“妹子,不用,咱厂里见月给她钱。你表哥说,这也是跟着寿亭学的。”

        采芹坐回原位:“大嫂,十块到了人家手里,就能吃好几个月的饭。咱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就不能不花两个儿。小六子也说了好几遍了,今天回来一听我办了这事,准得高兴。”孔妈又过来添茶。“大嫂,咱那买卖要是干得好,是上天帮咱;干不好,我谁也不怨。咱没干坏事,不是上天报应咱。我爹常说,要不是当初行好,收下小六子,咱能有这成色苗家兴许不知道这事,苗嫂子要是知道了,也得送两个儿。”

        赵太太点头:“嗯,是这么回事。咱就图个心里静吧妹子,你这一说苗家我倒想起来了,早晨我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老三家出门,骑着洋车子走了。”

        采芹劝她:“你也是,骑洋车子怕什么东初家是新派人物,和咱不一路。你别生这样的闲气,她愿骑就骑吧。咱看不上人家骑车子,人家还看不上咱在乡下的时候骑驴呢”

        赵太太一收脸上的表情:“你是不知道,老三家生生地是学苗嫂子那儿媳妇。人家那雅芝是英国留学回来的,才二十多岁。老三家是什么一个初中毕业学生也三十大几了你是没见哪,妹子,她人又高又胖,穿着那制服裤本来就包着腚,她一腚坐上去,连洋车座子都看不见,就见是一根铁棍子顶着这街上没有不看的。这个老三,什么事都依着她。”

        采芹打趣地说:“大嫂,你也别看着不顺眼,不就是骑洋车子吗她骑,咱也骑。”说着二人笑起来。赵太太佯装要打采芹。

        孔妈在西屋里收拾着福庆的旧衣裳。

        二人说笑了一阵后,赵太太小心地说:“妹子,寿亭认识的那个沈小姐,不要紧吧那天你也不叫我,也没捞着见。你表哥回来说,那可真是美人儿呀这寿亭虽说是知情知义的,可这长了架不住总在跟前晃。别三晃两晃,寿亭再动了心。”

        采芹说:“大嫂,这事也不用拦,就是拦,也拦不住。寿亭去了上海,那沈小姐来家玩了算是三天,唉,也是苦命的人,随说着随哭。她那个姨呀,唉弄得我也陪着掉泪。寿亭开业喝醉了,那沈小姐送他回来,我猛一看,有点傻,心说,这整天在家里和我甜哥哥蜜姐姐的,这是在外头有人儿呀等他醒了酒,我从侧面劝他把沈小姐收了”采芹一指门,“你没看见那块玻璃是新的吗我这话还没说完,他抓起茶壶就把玻璃砸了,说我看扁了他,还气得掉了泪,吓得我给他赔了一晚上不是。”

        赵太太说:“嗯,你表哥也说不要紧呢你说说她这个熊姨,干什么不行,非逼着外甥闺女干这个。”

        “大嫂,咱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呀她姨一个说大鼓书的,多少年上不了场子了,不干这个能干什么那天我给她打电话,越说越有气,没让我把她挖苦煞”

        赵太太忙问:“怎么说的快说说。”

        采芹冷冷地说:“说的多了最后这话我都说了,让她开个价儿,我给远宜赎了身。当然,远宜也不是买去的。大嫂,这可是亲姨呀可气煞我了”

        寿亭给远宜带回来上海冠生园的蛋糕,他坐那里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远宜吃。远宜边吃边笑,还像小孩子似的吮指头。

        “真好吃。”远宜拿过毛巾擦了下手。

        寿亭从腰里掏出一个紫绒首饰盒,远宜打开,是一只手表。远宜摘下原来的手表,戴上了新坤表,很高兴:“很漂亮。六哥,这浪琴表很贵的,我会一辈子都戴着。”

        寿亭笑了笑:“戴着吧。我也不懂什么琴,就是捡着最贵的买。回来之后,家驹说,还有比这好的,只是我乡下人进城,有点傻眼,没找对地方。”

        远宜笑他:“你没给六嫂买一块”

        寿亭笑着说:“这什么人呀,得什么打扮儿。在青岛的时候,我给她买了一块,她一回没戴过。你六嫂说得更有意思这不如那座钟看得清楚”

        远宜说:“六嫂人真好,我和她坐在那里说话,她这一天一天的,就没松开过我的手。”

        寿亭笑笑:“她家从小也就她自己,乍得了个妹子,也是高兴得不得了。我这些天在上海,一想起有了个妹子,心里更是不住地喜欢。上海一个姓林的王八蛋,惹我生了一顿那么大的气,可一想起咱有妹子,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

        远宜忙问:“是谁惹我六哥生气”

        寿亭淡淡地说:“一个不知道头轻蛋重的小子。呸瞧我这嘴,当着妹子也说粗话。”

        楼下,姨母守着十几匹绸缎,高兴得不得了,看看这种,看看那种,还往身上比量:“这陈掌柜的真是内行,我也去过苏杭,就是没找着这种货色。你看看人家的眼力。”

        那些佣人跟着夸奖。

        姨母又拿过一条金项链看着,越看心里越美:“这周周生民国时期上海最大的金店的金货就是好不仅是样式好。你看见了吗这是真正的美国紫金,一点杂质也没有。这陈掌柜的真是见过世面的人,人家买东西就是地道。”说着套在脖子上,转身去镜子那里照,照了前身照侧身,十分高兴。然后喜去悲来:“当年谭鑫培来济南演出,我去垫的场子。那真是四处里借衣裳,当初就是行头不好,济南地方也是小,也没人捧,要是在北京,早就红了。”

        众佣人大概听过好几次这样的遗憾回忆,所以反应并不强烈。

        她放下那些礼物后,对一个丫头说:“凤子,上去问问陈掌柜的在这吃饭不。要是吃饭,咱好准备。”

        凤子是远宜的丫头,她说:“刚才我上去收蛋糕,小姐说不让打扰。”

        姨母看了看墙上的表:“看着,五点钟陈掌柜的不下来,就告诉燕喜堂送菜。可咱也不知道陈掌柜的爱吃什么呀”

        凤子说:“豆腐,那天我听他说来着。”

        姨母笑了:“净胡说,人家那么大的买卖家能吃豆腐”

        凤子低头去收拾那些绸缎,没敢对豆腐再说什么。

        楼上,远宜说:“六哥,长鹤,噢,就是那个军长要来了。”说着低下了头,玩弄着桌布。

        寿亭高兴:“好呀,我请他。妹子,具体的招法你六嫂也都说了。咱干这一行也是没法儿。只要人家不说别的,我看,就跟着他走吧你能有这正经的去处,我也就放心了。妻妾没大小,全是处得好,别去管那些用不着的,啊”

        远宜摇摇头,看了看窗外,回过脸来苦笑一下:“六哥,新式的感情你不懂,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寿亭一听,故意一瞪眼:“妹子,这你可说错了。我和你六嫂十五就认识,我就住在她家。家驹说我这是正规的新式恋爱,我怎么不懂男人就怕你心里没有他。那军长来了,我对他说。”

        远宜幽幽地说:“六哥,他不是你,他现在是春风得意的青年将领,相当受宠。咱不说这些了。我叫你来,六哥,是想给你找个生意做。”

        “怎么还出来买卖了”寿亭有点烦。

        “六哥,长鹤是国防部的军需处长,是专管花钱的一个机关。这次他到山东来,是来采购中央军的被服。你是开染厂的,这不正好吗我让他多给你钱。”

        寿亭的脸拉下来:“妹子,这事不能办,我不和官府做买卖,更不能让你帮着我做买卖。我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心里觉得别扭。”

        远宜把头低下了,慢慢地说:“六哥,你是怕别人说你靠妓女发的财”

        寿亭的眼立刻瞪起来,远宜很害怕。寿亭大声说:“谁要是敢说你是妓女,我宰了他这事我早定了。咱今天就从了良。咱现在不缺吃不缺穿,说不上什么生活所迫。咱青岛的房子还没卖,带上你姨,去青岛,消停上个一二年,找个正当的人家嫁了,可别再干这一行了我在上海,一想起你在这个去处,陪着些贼羔子男人说话,就恨不能用机关枪把那些男人都嘟嘟了。从良,这是正道。”

        远宜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是呀,是该从良了”她又把脸转向窗口。

        寿亭高兴了:“这就对了。吃穿嫁妆全是我的,到你出嫁的时候,咱办得热热闹闹的。只要你愿意,咱租个飞机上天转一圈。”

        远宜被那美好的一幕感动了,她慢慢地点着头,然后慢慢地低下头,泪流下来,她拿起手绢擦着。寿亭很纳闷:“妹子,咱说得好好的,怎么哭了我哪句话说得不是地方”

        远宜摇摇头。

        “你还放不下那军长嗨,你说话呀可急死我了”

        远宜说:“不是。六哥,从来没人劝过我从良,我亲姨都不让我从良。”

        寿亭说:“你姨我一会儿就下去,给她下半辈子作个交代。至于别的,都不用你管。嗨,别哭了,你一掉泪,我那心里就难受。咱当初是没法儿,才一脚踩在这烂泥里。不管跟不跟那军长,咱都不能再干这个了。是我不让你干。你是我妹子,我就能做了这个主。咱今天就关了这扇门。你姨她要多少钱,我都给她,外带着给她养老送终。妹子,人这一辈子很短,我想起当初要饭来,觉得并不远,可都二十多年了。女人更是老得快。你也不能总是这么俊。听哥的,咱先看看那军长怎么说。他不忘旧情,咱就跟他去,我就认下这妹夫。如果他说三道四的,去他妈的,还他娘的留学生将军那项羽是个老粗,人家也没留过学,可人家四面楚歌乌江岸,乌骓画戟奈何天,四下里全是韩信的兵,马上就没命了,还没丢下虞姬自己窜了呢他倒好,自己出城逃命,也不带上咱。妹子,见了他,这话我可能不便直说,可是我得告诉他,这是他的不对。男子汉大丈夫,情义二字比命重。这里放着你的心上人,噢,那日本人一放枪,吓得你把什么都忘了那天你给我说什么来着噢,海誓山盟,对,就是海誓山盟,妹子,是他先忘的,不是咱,你可别和没理儿似的。”寿亭气得呼呼直喘,“还他娘的地形越复杂本事越大,沈阳城在块平地上,地形根本不复杂,你都跑得这么快,要是地形再复杂点,让你那本事使出来,还不跑得更快呀气死我了”

        远宜怕寿亭继续诋毁自己的心上人,就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六哥,那是军事命令,他不能不听呀”

        寿亭正在气头上,正想进一步攻击东北军将领,但见远宜面有不悦,就说:“你也够没用的,我说他两句你就不高兴。你倒好,总想着是咱自己不对。妹子,咱不欠他的。你刚才说,还让我和他做买卖妹子,这事不行,我不能办。”

        远宜摇晃着他的腿:“六哥,我听你的。我已经去了电报,说这生意就是让你做,你就接来吧,啊”

        寿亭很着急:“嗨,妹子,咱现在的买卖很好,你六哥染的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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