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鲸鱼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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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之后,酒吧里显得十分冷清,冷清得有点瘆人。
已经是夜里九点了。我正考虑睡觉的问题。
大约人从本性上就是反对与不相干的人同床的,即使是亲兄弟。如今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客店里同一个陌生的标枪手同床,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当水手就得和别人同床吗哪儿的事呢水手们在船上只不过是睡在一个房间里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床、自己的被,你即使赤身而卧也不会有人妨碍你的。
想到这儿,我已经忍无可忍了。这个标枪手的衣服一定很脏
“喂,老板,算了,我就在凳子上凑合一宿吧跟别人同床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可以。只是这凳子上没什么可铺的”
说着,他摸了摸凳子面粗大的木节。
“不过,等一会儿,贝壳佬,我的酒柜里有一把刨子,可以刨一刨”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酒柜边儿上,低头找出那把刨子来,用一块破布擦去上面的灰尘,然后走回来卖力地刨起凳子来。
刨花飞舞,老板咧着嘴傻笑,像个大猩猩。很快刨子碰上了一个极硬的大木节,怎么用劲也刨不动。
“算了,别刨了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凳子刨成软床。”
他又笑了,还是那种张着大嘴像头大猩猩的傻笑。
收拾好满地的刨花以后,他又去忙别的了。我一个人坐着呆呆地想着什么。
许久,我才回过神来。量了量那凳子,发现它还不够长,加上一把椅子就行了。又看了看,发现它又太窄了。房子里倒还有另一把凳子,可两个凳子高度不一样,拼起来是不行的。
我把凳子搬到墙边上,让它和墙之间留下一条缝,这样凑合着可以躺下了。
躺下后马上又起来了,因为有一股风从破窗户缝儿里如刀一般地冲进未,正对着我的头
该死的标枪手,他上哪儿去了啊,对我为什么不能趁他没回来时先占领那张床呢把门反锁上,睡得沉沉的,怎么敲也醒不了
这主意不错。不过,就怕明天早晨一开门那个标枪手迎面给我一拳
怎么办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我除去与陌生人同床以外就别无选择了也许那个标枪手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坏呢相见以后,也许我并不那么厌恶地与他同床呢
可左等右等他也不回来。
“老板,那标枪手每天都是后半夜才回来吗”
“啊,不不不,他可是只早更鸟,早睡早起,一向如此。不过,今天晚上说出去卖东西了,谁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啊”
说完,他又像只猩猩似的笑了起来。
“他去卖什么”
“卖他的头。”
“什么”
“头。”
听到老板这样回答我,我不禁心头火起。
“够了,别以为我是什么嫩芽芽,扯什么淡”
“扯淡你说我扯淡还是说他的头扯淡还是他扯淡”
“你也许不是什么嫩芽芽儿,不过,如果让他知道了你这样说他,他会把你烤成枯枝败叶的”
老板把火柴棍当成牙签,一边剔着牙一边这样说。
“那我会砸烂他的头”
我有些怒不可遏了。
“行了,已经给砸烂了”
“什么砸烂了你说砸烂了”
“是的,这可能就是他卖不出去的原因。”
“好啦,老板,别扯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鬼话了。这只能增加我对我的床友的厌恶。你最好还是好好跟我讲一讲,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一个去卖自己的头的人,在我看来非疯即傻,跟这样的人同床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忍受的。”我又说:
“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要去告你这个明知他是个什么人,还安排我跟他同床的人”
“噢,爱生气的小伙子,不开玩笑了,这标枪手来自南洋,他的那些头是用香料制成的玩意儿,他卖得只剩下一个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卖出去,因为明天是礼拜天,别人都去做礼拜,他在街上卖人头就不像话了。
上礼拜日就是我拦住他没让他拎着那些头上街的”
“那,老板,这个标枪手一定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吧”
“这个,房租他都是按期付的。”
“行啦,你不用担心,上床去睡吧那张床是我跟萨尔的婚床,在床上打滚都没问题。后来小沙姆、小约翰我们四个人睡那张床都没问题”
“有一回,我做了个什么好梦,高兴地翻身,把小沙姆给踹下去了。萨尔无论如何也不要那张床了”
“好了,来吧,我给你点上灯。”
我还是有点犹豫。
老板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突然大叫;“啊,现在已经是礼拜日了,我敢保证,他今儿晚上不回来了,他一定在什么地方抛锚了”
“来吧,跟我来吧”
我跟着他上了楼,进了一间冰冷的小屋。那张床确实很大,够四个标枪手并排睡的。
“好喽,你可以安然入梦了。”
他把蜡烛放在那又当桌子又当洗脸架的船上用的破柜子上,一转身,走了。
我翻开被褥看了看,还凑合。
屋子里除了这张床和那张破柜子几乎就别无它物了。墙角里扔着一个水手包,那可能就是标枪手的衣箱了;旁边还有一张捆起来的吊床,一块粗糙的壁炉上隔板画着一个人,在捕鲸鱼;几个奇形怪状的鱼钩和一把长长的标枪是这屋子里最后几件东西了。
不过,很快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东西。像个门帘似的一张毯子。毯子四边镶着一些叮当响的饰物,正当中开着个洞。我试着把这穿在身上,湿漉漉的,很沉。
很难想像,那个标枪手穿上这样一件奇怪的衣服招摇过市
我迫不及待地往下脱这毯子,情急之中扭了一下头,酸疼酸疼的。
我呆坐在床上,想像着这个怪模样的标枪手的形象。
脱了外衣,接着想。
衣服都脱了,又想了一阵。
感到一阵冷意,这才回过神儿来。想想他这么晚了肯定不回来了,我也就不再多想了。吹了蜡烛钻进被子里,听天由命吧。
褥子很硬,不知道里面装的是玉米棒子还是瓦片,翻来覆去总是找不准一个不硌得慌的好地方。
好不容易要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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