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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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品。”
“不用客气,麦克沃伊先生。”
她再次说出我的名字,这使我松了口气,因为她第一次称呼我时,我听得并不很清楚。我很想,很想立即在此时此地就把这个名字记下来,但又搞不清楚该怎么拼法。
“我很喜欢您叫我名字时的发音,”我对她说。“一个法国人能读得这样好,是很不容易的可是您怎么写它呢人们在写的时候,总要弄出些拼写上的错误”
我用一种调皮的口吻说着。她笑了。
“c大写的e,voy”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着。
“是一个字吗您能肯定吗”
“完全肯定,”她说,对自己没有被我难倒感到很得意。
这么说,是麦克沃伊。
“好极了,”我对她说。
“我从来不会拼错字的。”
“彼得罗麦克沃伊我的名字倒是很怪的啊,您不觉得是这样吗有些时候连我自己也还不习惯呢”
“拿着我差一点忘了,”她对我说。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只信封。
“这是我收到德尼兹的最后一封短信”
我展开信纸,读起来:
亲爱的埃莱娜:
一切已经决定了。我们明天和彼得罗一
起越过边境。我将尽快地从那里给你写信。
在此期间,我给你一个巴黎的电话号码。
通过这个人,我们可以联系:
奥列格德弗雷戴auteuil15478
拥抱你。
德尼兹
二月十四日,麦热夫。
“那您后来打过电话吗”
“打过,但每次接电话的人都告诉我说这位先生不在。”
“这个弗雷戴是什么人呢”
“我也不知道。德尼兹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
屋子里,阳光渐渐地隐去。她打开靠长沙发一头矮桌上的小灯。
“如果能再看一看我以前住过的房间,我将感到非常高兴,”我对她说。
“那当然可以”
我们顾着走廊走去,她打开右边的一扇门。
“瞧,”她对我说,“我,我已经不用这间房子了我睡在朋友的屋里您知道吗就是那个朝院子的房间”
我站在门口。天还相当亮。窗子两边,悬挂着紫红色的窗帘。墙上糊着绘有装饰图案的浅蓝色壁纸。
“您认出来了吗”她问我。
“认出来了。”
房间深处,靠墙放着一张庆绷。我走过去坐在床沿上。
“我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呆几分钟吗”
“当然可以。”
“这可以使我回忆起从前的美好时光”
她阴郁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她离开了房间,我打量了一下我的周围。这间星子里的地板也坏了,有些地方缺了木条,露出的窟窿尚未修补。窗子对面墙上,有一个白大理石的壁炉,它的上方挂着一面镜子,镀金镜框的四角,各镶嵌着一枚贝壳。我横躺在床绷上,先是望着天花板,然后又转眼看那壁纸的图案。为着看清图案的细微地方,我几乎把前额都贴在墙上了。那是些田园风光。荡秋千的、假发弄得很复杂的少女。穿着灯笼裤、弹着曼陀林的牧童。月光下的用材林。这一切,都没能使我回忆起什么。然而从前,当我睡在这张床上的时候,这些绘画对我该是很熟悉的啊。我想在天花板上、墙上和门旁,随便找点我自己也弄不清究竞是啥的痕迹或者迹象,不过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引起我注意的东西。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向下望去。
街上行人稀少,天色比我进楼时更加昏暗了。警察依旧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值勤。如果我向左边探出身去,就能看到一个广场。那里也是行人稀少,另外的一些警察在值勤。
天渐渐地暗下来,好象黑暗从各扇窗子也慢慢地渗透到这些楼房中去了。这些窗子都黑洞洞的,可以看到房子里无人居住。
于是,我好象突然悟到了什么。看着这个房间,我产生了一种焦急和忧虑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我以前所熟悉的。在暮色中,这些建筑物的门面、这条人迹稀少的街道和这些值勤者的阴影使我困惑不安,就象听到我过去所熟悉的一首歌曲或者闻到我过去所熟悉的一种香味似的。我确信,从前在这个时刻,我是常常呆呆地站在这里观察周围的,总是一动也不动,连灯也不敢击打开。
当我回到客厅里的时候,我本来以为里面没有人呢,后来才发现她已经躺在丝绒长椅上睡着了。我轻轻地走过去,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在白色羊毛地毯的中央,放着一个盘子,上面一招茶壶、两只杯子。我咳嗽了几声,她没有醒。于是,我在两只杯子里倒上茶,茶早已经凉了。
因为那只灯摆在长椅一头的原故,大半个房间都落在阴影里,我几乎看不见“德尼兹”落下的那些物件桌子、人体模型和缝纫机。当年我们在这间星子里是如何度过夜晚的呢怎样才能够弄清楚呢
我小口地呷着茶,我倾听着她的呼吸声,那是一种几乎觉察不到的声音。达间屋子非常的静,所以哪伯一点点动静,或者最轻微的低语,都能听得非常清楚,把她唤醒有什么用呢她也不能告诉我什么重要的情况。我把我的茶杯放在羊毛地毯上。
我在离开房间走进廊道去的当儿,踩响了地板。
我摸索着,兜是找到了门,然后找到定时楼梯灯的开关。我又尽量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当我刚推开带有小格玻璃的另一扇门,好由它穿过楼房入口处的时候,我刚才从房间的窗口向外了望时所悟到的感觉又出现了。入口处天花板上的球形灯,放出白色的光。渐渐地我适应了这种过份强烈的光线。我伫立在那里,观察着灰色的墙壁和门上闪光的玻璃小格子。
这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就如同梦醒以后想竭力抓住一些转瞬即逝的片断,以回忆起整个梦境似的。我推开了康巴塞雷斯街这幢楼房的大门,看见自己在黑暗的巴黎行走。突然,我眼花了,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因为人口处的白光同外面的黑暗对比太强烈了。
从前,什么时候的情景就已经象现在这个样子了呢从我名字叫彼得罗麦克沃伊并且在每天晚上都回到这里的那个时候开始吗我能认出入口处,认出那块很大的方形擦鞋垫吗认出那灰色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围有铜环的球形灯吗透过门上的玻璃小格子,我看到楼梯从那里盘旋上去,我真想慢慢地爬上楼,好顺着我从前走过的路,再重温一次过去的动作。
在这幢楼房的各个入口处,过去经常有许多人穿过这里而随后又消失了,我相信人们今天还能听到他们脚步声的回音。因为在他们经过以后,有些东西至今仍继续在震动。虽然震波越来越弱了,不过如果仔细注意的话,依然是可以感觉到的。我也许实际上从来不曾叫过彼得罗麦克沃伊,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些透过我的有时远而弱、有时近且强的振波所散播的回音,它们在空气中打转儿,然后聚集在一起,就成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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